第一百零六章-《张公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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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谢赋的心里一直有个念头——

    这个姓张的,是不是哪里有点不太对劲?

    他知道这样想不好。他已将随风归土,别离这碌碌尘世,世上一切人物是非,都应不思不问,如浮云暮霭。

    方才这姓张的与王侍郎一番争辩,免了他死前再多一场牢狱之苦,亦算对他有恩了。

    从昨晚相遇到今日,这个念头每每冒出,谢赋便将之摁下,现在更不该有,他实在是摁不住了。

    姓张的就坐在他身边,正凝望着一个包子。

    与府尹大人及王侍郎聊完后,姓张的就两眼发直,双眉深锁。谢赋想,这人查案确实有些能耐,看来是在思虑案情罢,亦没多关注。

    待晚饭做好,谢赋让侍卫和衙役们从慈寿观中抬出两张大桌,供府尹大人和王侍郎用饭。张屏和谢赋自然要陪坐。府尹大人和王侍郎都就座了,却不见张屏过来,谢赋环视左右,只见张屏站在一棵树下,一动不动,两个衙役抬着大筐面食经过,张屏一个跨步上前,从筐里拿了个包子。

    抬筐的衙役见突然蹿出个人,先吓了一跳,再怔了一下。这筐馒头包子是慈寿观供给香客的斋饭剩下的,热一热他们这些人吃。诸位大人的饭都是另做的。但知县大人拿了包子,也不好多说。

    谢赋走过去,请张屏去大桌那边吃饭,两个衙役得以趁机抬着筐退下。张屏凝望着手里的包子,点了点头,托着包子随谢赋走到大桌边。

    冯邰看着张屏手中的包子,眉头一跳。王砚的目光已飘了过来。谢赋见没人过来服侍,只能亲自取桌上一小空碟,送到张屏手边,张屏总算把包子搁在了碟子里,待谢赋把碟子放到桌上,张屏又将碟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。

    冯邰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王砚一脸饶有兴趣地道:“咦,张知县那个是包子么?桌上倒没有此物,还有么,取两只来尝尝。”

    谢赋只得起身道:“面点临时难以做出。此是白日里供香客的斋饭剩下的,故不敢奉与大人。”

    王砚呵呵一笑:“本部院不是个讲究人,听闻包子再热一热,更别有滋味,正好今日尝新。”

    冯邰道:“恐怕这种面食,新蒸出来的,王侍郎也没吃过多少罢。”又皱眉道,“晚饭备一样的饭食便可,怎还又整出许多花样?”

    谢赋躬身称罪:“只是这一样不敢奉上罢了,其余都是相同的。”立刻让人去取,张屏从头到尾还是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包子取来,王砚举筷夹起一只,咬了一口,道:“嗯,甚好。”

    冯邰淡淡一笑,自侍从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手,拿起一只,尝了一口,微颔首:“确实颇鲜。”

    王砚抬手抓过筷子里夹着的包子,放下筷子,又咬了一大口:“愈品愈有滋味。”与冯邰开始就包子的滋味聊起。

    两位大人聊得似不再留意其他,谢赋总算得以坐下,刚要开始吃饭,却发现身边的张屏抓着之前搁在碟子里的那个包子。

    他没吃,只是捧握着包子。谢赋不禁看向他的脸,张屏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,定定凝望着包子的目光中充满了……爱意。

    片刻后,他抬起了另一只手,轻轻抚摸着包身,手指流连于包褶与褶花之上。谢赋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,感到了一丝恶心。

    突然,张屏的手指顿住,表情一冷,目光中迸出阴寒,一口咬住了包子。

    谢赋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张屏满脸冷酷,缓缓咀嚼,将那口包子咽下。然后表情转为和缓,将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回碟子里,拿起一根筷子,插进了包子另半边雪白完整的小身体。

    而后,张屏皱起眉,拔出了筷子,抬手按扁包子。包子馅从他方才咬出的豁口流进了碟中。张屏又举筷,刺进了扁扁的包身。

    一股寒意从谢赋的骨缝中冒了出来。张屏再拔出筷子,又拿起已成饼的包子,端详被刺出的两个小孔,而后手指在包子边缘一捏,那个咬出的豁口处张开了,张屏向内注视,神色充满深思。

    谢赋移开了视线,再也不能继续看下去了。

    正在和王侍郎聊天的冯邰道:“张知县,你在作甚?”

    张屏抬眼道:“回大人的话,下官在吃饭。”

    谢赋生生打了个哆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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