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主人-《余污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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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墨熄问:“但你的腿脚……”

    “撑着拐杖。”江夜雪笑道,“没事的,我能走。”

    他们上了楼,冶炼铺的二楼敞亮很多,架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由灵力凝结而成的武器兵甲。

    这个世道,修士们用的兵刃大多都是由灵体铸就的,他们会去各个冶炼铺子挑选合意的武器,让冶炼师把铸造好的神兵利器与他们自身的灵核相融合,要使用的时候只需心念咒诀,武器就会应召而出。

    这些兵刃虽然不如神武厉害,但铸造原理差不多,威力也都十分惊人。

    而且为了打造出悍厉的兵刃,冶炼师们会外出采猎各种灵体——火凤凰的喙、青蛟的爪、吞天白象的牙齿……越是凶煞的灵兽,就越饱含强大的灵力,炼出来的武器声势就愈发骇然。

    有的冶炼师甚至会使用怨灵入器,制造出来的兵刃可以召唤冤魂助战,最典型的就是望舒君家里祖传的水鬼符,里头据说是熔铸了九千个溺死的恶鬼,怨戾冲天。还有剑灵李清浅,也是这个道理。

    但江夜雪的冶炼铺不一样,老头子老眼昏花糊涂得要死不说。他自己呢,又是个心软的不得了的善人,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。让他去斗凤屠龙,那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
    “我用来炼器的灵力,都来自些花草。”

    他回过头,看到墨熄正在看他的窗台,不免有些窘迫。他晾晒在窗台上的都是些软绵绵的灵体,一看就派不上什么用场。

    “修真学宫的小孩子们……会来我这里买一些武器,不容易伤到人。”

    墨熄道:“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    江夜雪笑了笑。

    他的炼器之术虽然来自于岳家,但行事之道却和岳家迥然不同。岳钧天炼器一味追求霸道,慕容楚衣也无所谓残忍与否,所以幼年时,江夜雪就没少因为理念不同,而和父亲起冲突争执。

    人的心念除非经遭无法承受的剧痛,不然是很难改变的。

    其实就算没有他亡妻那件事,墨熄觉得江夜雪最后也一定会和岳家分道扬镳。

    江夜雪从积压着一堆炼器材料的货架上取下只铁盒,拂去上头的灰尘,来到二人面前。

    墨熄曾经陪过顾茫摘下锁奴环,所以对这个铁盒再熟悉不过。江夜雪因此有些迟疑看了他一眼,说道:“羲和君,我要施法了,你要不要回避一下?”

    墨熄脸上却很平静,他看着那黑魆魆的盒子,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: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“好罢,那我就开始了。”

    他把盒子放在地上,然后对顾茫说:“顾……”话到嘴边,却又不知如何称呼他才好,只得叹了口气,“你请坐下。”

    “把眼睛闭上。”

    “把手放在盒子上。”

    前两条顾茫都淡然地照做了,但是最后一条他却不肯了。他重新睁开眼,盯着那盒子看了一会儿,喃喃道:“……我不喜欢这个东西。”

    说完抬头看向墨熄:“我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坐下。”

    “走了。”

    墨熄说:“你如果还想留在羲和府,就一定要按他说的做。”

    顾茫没辙,只得撇了撇嘴,看上去有些委屈,又有些警觉,但犹豫了一会儿,他还是把手搭在了盒子上。

    墨熄对江夜雪道:“施法。”

    江夜雪点了点头。像慕容怜当年那样的操作其实是错的,锁奴环本身的法力就很大,如果只是随意扣戴,有可能会引起佩戴者灵流暴走,或者意外死亡。

    但是这个道理,当时那群少年,其实谁也不懂。

    炼器师江夜雪垂落眼帘,默念咒诀。很快地,铁盒的孔洞中淌出一道暗黑色的灵流,那灵流像蛇一样顺着顾茫的手臂往上攀爬,从小臂,到肩膀,到锁骨……环绕在他的脖颈处,最后凝成一道黑色玄铁铁环,烟霭的余韵一绕,又化作了一只吊在铁环上的小牌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

    顾茫睁开眼睛,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第一遍摸完没说话。但很快他又摸了第二遍,这遍他倒是说话了,他转头,若有所思地喃喃:“……项链……”

    墨熄长腿窄腰地倚在窗边,听他这么说,怔了一下:“什么?”

    顾茫惊讶道:“你送了我一根项链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墨熄没答话,江夜雪却有些于心不忍,跟他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顾茫得了确认,蓝眼睛里流淌过细碎的光芒,他反复摸了摸自己的奴籍颈环,那张瞧上去和过去一样温柔善良的脸上露出些谨慎的高兴。

    然后他居然转头,对墨熄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窗外有湿润的风吹进来,吹着墨熄鬓边的零碎散发,他抱臂站在不远处,一言不发地看着顾茫的侧影。

    如今的顾茫就像昔日顾帅的碎片,他想从他身上看到旧友的影子,最终却只落得一个眼眶都被这碎片扎痛扎红的后果。

    他几乎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,狼狈不堪地闭上眼睛,喉头攒动——

    多少年前,也是慈心冶炼铺的二楼,也是在这屋子里,年轻的顾茫同样也是摸着一道奴籍颈环,脸上笑得很灿烂。

    那道颈环,当时是由宋老伯摘落的。

    “结束了,顾师兄,以后你不再是慕容怜的人。”当时墨熄望着顾茫的脸,郑重其事地说,“你自由了。”

    那一次,是颈环落下。顾茫在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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